
黄庆元(左三)与堂弟黄蒲旺(左二)登台相认,并共同演唱《把根留住》。 倪斌 摄

黄庆元(右)到闽侯昙石村黄氏宗祠查找族谱。 林宇涛 摄
东南网12月4日讯 (福建日报记者 倪斌)“梦里故园今犹在,此刻相逢泪满流。”10月24日,第二届“我把家乡唱给你听·海峡情”两岸原创音乐网络征集评选活动暨“我把家乡唱给你听·海丝情”优秀华文歌曲网络征集大赛颁奖典礼现场,台湾资深音乐制作人、作词人、作曲家黄庆元,与朗诵着诗句走上舞台的堂弟黄蒲旺热情相拥。70年的思念、一湾海峡的阻隔,在这一刻化作两行热泪。从台湾宝岛到福州故土,黄庆元与父亲的寻根路,是千万台胞乡愁的缩影,更是两岸同胞血脉相连的见证。
父辈乡愁
“一年过了一年,一生只为这一天,让血脉再相连……”这首由黄庆元与童安格共同创作的歌曲《把根留住》,自问世以来感动无数游子。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深情的旋律背后,还藏着父亲黄腾回乡寻根的故事。
20世纪30年代,黄庆元的父亲黄腾带着妻子、孩子从福州迁居台湾。此后的50余年间,闽江的流水、村前的大榕树、街头的鱼丸……都成了梦里的牵挂。
1979年,大陆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呼吁两岸“三通”(通航、通商、通邮),字字句句都叩击着千万台胞的心扉;1987年10月,台湾当局正式开放台湾居民回大陆探亲。
1988年10月,70多岁的黄腾终于踏上魂牵梦萦的故土。黄庆元回忆道:“父亲第一次回大陆探亲,兴奋得像小学生春游,提前好多天就开始准备行李,嘴里反复念叨着亲人的名字。”
那些深藏在记忆中的画面,至今仍让黄庆元动容:“父亲回到台湾后给我讲述故乡的见闻,他见了谁。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喜悦。”最让黄庆元印象深刻的是每年大年初一的情景:“我们昨晚守岁到十二点多才睡,但爸爸早上五六点钟就开始打电话,用福州话给那边的每一个亲戚拜年。他的声音比我还大,那种兴奋感我记忆犹新。”
这些珍贵的记忆片段,后来成为黄庆元与童安格共同创作经典歌曲《把根留住》的灵感来源。那句“一年过了一年,一生只为这一天”,正是父辈半生盼归的真实写照。“在两岸隔绝的年代,他们有时候觉得再也没机会回到故乡,所以归乡的那一天,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生的牵挂。”黄庆元感慨,歌曲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归乡人的心跳节奏,是父辈们对故土最深沉的眷恋。
寻根之路
人生的遗憾,往往来自“本以为来日方长”。早年在外奔波的黄庆元,曾以为 “有家人和大陆亲戚联络就够了”,却没承想这份“理所当然”成了后来的遗憾。
“我一直没参与父母探亲的过程,现在想来特别后悔。”提及父亲寻根的往事,黄庆元的声音里满是遗憾。“父亲回大陆探亲后,总是跟我讲起故乡的往事,但我都只是当作闲聊,没有记在心上。”直到父亲去世,与大陆亲人有联系的二哥也相继离世,黄庆元才猛然发现,自己与故乡的纽带断了。
“父亲说他的籍贯是福建省林森县,可现在这个地名已经没有了。我的祖父叫黄国楚,父亲叫黄腾,可除了这两个名字,我什么都不知道……”年过古稀的黄庆元内心满是愧疚,决定弥补这份遗憾。他带着仅有的线索,踏上了前往福州的寻根之旅。
寻根之路,远比黄庆元想象的更艰难。他先是带着仅有的线索——祖父黄国楚、父亲黄腾的名字,来到闽侯县甘蔗街道昙石村黄氏宗祠。“闽侯这边的人有写族谱的习惯,我想着说不定能在族谱里找到线索。”宗祠理事长黄德芳接过黄庆元递来的纸条,当即答应帮忙查找,可翻遍了泛黄的族谱,却没找到“黄国楚”的名字。
不甘心的黄庆元又来到闽侯县档案馆,工作人员根据“黄国楚”的名字在档案系统里反复检索,依旧没有结果。“会不会是名字的写法有差异?或者档案在福州市档案馆?”工作人员的提醒,让黄庆元看到一丝希望,可福州市档案馆的检索结果,依旧是“查无此人”。
就在黄庆元快要放弃时,远在台湾的姐姐找到了一个信封,信封上写着 “福州市仓山区下藤路福美苑”,落款是“黄蒲旺”,里面装着500元钱和一张白纸。“这是当年母亲去世时,大陆亲人寄来的。”姐姐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黄庆元的寻亲路。
带着这条线索赶到福州市仓山区下藤路,找到了福美苑所在的社区。工作人员联系上了黄蒲旺,当听到“台湾”和“黄庆元”两个词时,黄蒲旺哽咽地说:“我知道四叔有个小儿子叫庆元,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能找到我!”
谈及首次与四叔黄腾重逢的场景,黄蒲旺记忆犹新:“1988年四叔从福州的台湾饭店打来电话,说‘我是四叔,我回来了’。我赶过去见面,亲情终究是亲情,都不会拘束,明明是初次相见,却毫无生疏之感。”这份无需言语的亲近,正是血脉亲情最本真的模样。
黄蒲旺家中还珍藏着四叔带回的明信片和信件,其中一封信中写着这样一句话:“三哥(黄蒲旺父亲)离世,噩耗传来,悲痛至极。不忆六年一唔,竟乃永别。可是四叔漂洋过海,游荡于他乡,无法与你们相接近,此生憾事。”这封信用朴素的文字,道尽了两岸同胞分隔的伤痛。
2011年大陆居民赴台个人游启动,黄蒲旺第一时间申请赴台,可赶到四叔家中时,却只听到黄庆元姐姐那句痛彻心扉的“你来得太迟了,四叔已在数月前离世”。没能见上四叔最后一面,成了黄蒲旺心中永远的痛。
未了心愿
寻根之旅虽有收获,但黄庆元的心中仍有缺憾。“我还没有找到我母亲的家人。”黄庆元说,母亲也是福州人,可关于母亲家人的信息,比父亲的线索更加稀少。“或许还要花很多时间,或许还要走很多路,但我不会放弃。”对他而言,寻亲不仅是寻找亲人,更是追寻父辈的足迹,寻找自己与故乡的连接。
“以后我会常回福州,看看亲人,看看故乡的山山水水。”黄庆元说,他想把福州的鱼丸、肉燕带回台湾,让台湾的家人尝尝故乡的味道;他想把寻亲的故事写成歌,让更多人知道两岸同胞的亲情有多深;他更想找到母亲的家人,让父母的在天之灵,能看到一家团圆的场景。黄庆元的故事,不是个例。在台湾,还有千千万万像他父亲一样的人,曾隔着海峡遥望故乡,将乡愁藏在心底。
七十载风雨,一湾海峡,隔得住山海,却隔不住血脉;挡得住脚步,却挡不住思念……“回家的路,不管走多久,只要能到,就值得。”黄庆元的话,道出了千万台胞的心声。因为“两岸一家亲”从来不是一句口号,而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是藏在心底的期盼,是最坚实的纽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