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菲：深秋时节的夏令营

—台湾文学之旅的七天六夜

盯着计算机屏幕上打开着的空白word 文档，脑袋里面一幕幕像电影胶片一般，回放着宝岛之行的画面，那么多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千头万绪，我该从何说起呢？

从八月初接到通知，准备材料，到九月十月办理证件，中间经过了惊喜、激动和紧张不安，直到十月十二日下午有惊无险地拿到了证件，仿佛才一切尘埃落定，十三日一大早，我们来自厦漳泉三地四所高校的四十名台湾文学之旅夏令营的营员们在厦门东渡码头集合，大部队浩浩荡荡漂洋过海向金门进发，这趟期待已久的旅程终于华丽丽地开始了。本次夏令营的营长—台湾成功大学中文系教授兼系主任陈益源老师曾经调侃道：“咱们的文学之旅怎么叫做夏令营呢，中秋节都过了很久了，已经是秋天啦＂。虽然已是深秋时节，我们的心情仍如盛夏般炽烈，台湾的老师同学们也用夏日的温暖包围了我们，七天六夜，在日历上只是几个小圈圈，对于经历过这次台湾之旅的我们来说，我想，应该是充满了特写镜头、长镜头、慢镜头的宝贵回忆，即使过去很久，仍然会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在心里一次次回味。

品味台湾----韵味----循着文学的足迹

一个月之前，台湾的四十名同学组成的厦门文学之旅曾来到泉州与我们交流座谈，看着他们疲惫却又兴奋的表情，我们就预知到，等待我们的台湾文学之旅，也一定会是十分充实的。果然，船抵达金门，一入台，我们见到了早早就在等候的营队执行秘书廖凯苹老师和陈怡君老师，在此后的行程中，她们一直陪伴我们，像老师一样关心指导，像姐姐一样细心照顾，又像妈妈一样“唠唠叨叨＂，而正是因了这份体贴与唠叨，才使我们度过了节奏明快又细致周到、行程满满又精彩

连连的七天六夜。

飞抵台南之后，我们匆匆赶往文学之旅的第一站---成功大学博物馆苏雪林书房，此前，虽然读过她的作品和传记，可当亲临现场的时候，还是被深深震撼了：陈列在玻璃柜里秀气的鞋子，仿佛还在诉说着童年苏雪林与祖母的缠足之争，最后归于失败的无奈；墙上的画作更是传记书中对苏女士才气描写的有力证明。后来，成功大学的陈昌明教授为我们做了专题演讲，题为“苏雪林文物、作品的整理与研究＂，一幅幅的照片展示了成功大学的师生们在整理苏雪林文物过程中付出的心血与辛劳，他们的认真与珍惜，让我们肃然起敬，正是有了他们，才会有那么多保存完好，归类细致的文物供我们参观，令我们震撼与感动。

真正的夏令营开幕式是在抵达台湾的第二天，台南，台湾文学馆，馆长李瑞腾先生在开幕式后为我们做了“走近台湾文学＂专题演讲，进一步深化了本次台湾文学夏令营的主题和地源人源意义。讲座后，专业的导览人员带我们参观了台湾文学馆。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一个展厅里，有很多妈妈怀抱小孩的雕像，导览人员告诉我们说，只要抚摸着小孩的头，俯下身去，便能听到各种版本的民谣。为着这份别出心裁的创意，有机会，一定还要再来。告别台南之后，汽车开往高雄美浓风景秀丽的山间，这里是“倒在血泊中的笔耕者＂钟理和先生的故乡，钟理和先生与他的妻子钟台妹传奇的爱情故事为人们所熟知，以此为蓝本创作的小说《原乡人》还被拍成电影，由秦汉和林凤娇主演。他的作品大多是植根土地的写实文学，是“在苦难中盛开的花朵＂，具备地方风土和文化特色，他出身地主家庭，却能用朴实的语言，书写着对底层小人物的悲悯与关怀，同时他有着真实的生命态度，终其一生，都笔耕不辍，最终在写作中咳血而亡。然而我想，钟理和先生应该是欣慰的吧，因为他的后人在文学的

道路上继承了他的衣钵，继续着他未完成的事业：他的儿子，钟铁民先生，听从了他的家训“若要从事写作，需有一份工作，不能使你爱的人受苦＂，因而在工作之余，仍坚持文学创作，他的两位孙女，一位是文学博士，另外一位，从事摄影和绘画，像祖父一样，用悲悯的心，去关心美浓烟农的生存状况，用作品去传达着她的理想和使命。

“勇士当为义争先＂--台湾新文学的鲁迅---赖和先生。赖和纪念馆位于彰化县，现在已是高楼林立的街边大厦内。此前在成功大学，施懿琳教授为我们做了“谁是赖和？＂的专题演讲，因此，来到赖和纪念馆，便有一种学以致用的感觉，在作家康原老师的讲解中，一寸寸在纪念馆中挪动着步子，在文物和史料中游移、瞻仰。这位妙手仁心的神医赖和、这位以笔为刀反殖民反封建的爱国作家、这位反抗日本统治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在我们心中的形象一点点鲜活了起来。“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林语堂先生，他的故居也是一栋中西合璧的美丽建筑，坐落在台北市阳明山半山腰上，这里现在已是台北富人区，难得林语堂故居仍保持着它的清幽。在方寸天地间，保留着林语堂先生生前的陈设和各种对象，仿佛能想象的到，他在这里抽着烟斗沉思，在那里将脚搭在茶几上看书，在阳台凭栏眺望山下风光的时候，太太温柔地递上了一杯茶，为他披上一件外套……

品味台湾-----美味---心有余而力不足兮

有一天在饭桌上，我感慨道：“台湾人真的好会吃哦。＂凯苹老师一脸茫然地看着我说“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说很会利用食材，积极开发新口味，很有创意又很精致啊＂，大家这才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团队餐就已经很好吃了，三餐之余我们还不辞辛苦去寻觅各地夜市美食，以至于台湾归来，我几乎严重胃动力不足了。

台南---武圣夜市

抵达台南的第一晚，结束了白天的行程，夜晚，我们这群风尘仆仆的饕餮客奔向了武圣夜市。灯火通明游人如织，摊位五颜六色，美食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各式美食的香味儿，可是失败的是，一杯“青蛙下蛋＂（一种加了粉圆的饮料）下肚后，我几乎要拼着命才能吃下别的美食，可惜可惜。台北---士林夜市。出发前，导游给我们打“预防针＂：“去到那边，转一趟回来，你们都会变成很有味道的女孩子哦＂，去了才知道，此味道非彼味道……

吃完比脸还大的豪大大鸡排、周润发光顾过的大饼包小饼、“台湾版的热狗＂大肠包小肠、日式料理天妇罗、台南棺材板（一种面食）、芒果刨冰等等色香味俱全的夜市小吃后，也裹了一身的“味道＂，真成了“有味道的人＂嘿嘿

品味台湾----人情味—爱总归是没有界域的

从台湾回来后，别人问我“怎么样怎么样？＂我知道，大家对于海峡那端的宝岛，总是有一份好奇，一份向往的，然而千言万语从何说起呢，我只好笨笨地回答“特别好，风景美，东西好吃，人也特别特别好＂。陈主任曾开玩笑说，给别人发“好人卡＂可绝对不是对他的称赞哪，可是，在台湾遇到了那么多的感动，我这个学艺不精的小小菜鸟，还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用合适的词汇来描述，那么就让我絮叨絮叨你们的“好＂吧。

父爱如山----陈益源主任

一路上我们都在对陈主任说着感谢，然而在这里我要谢谢他的原因却有些不同。旅途中，有次陈主任提起了他的小女儿，讲起了她在八岁的时候就会用讲小故事的方式给爸爸宽心---“别担心，上帝会有最好的安排＂，提起女儿，陈老师的脸上有挡不住的慈爱，幸福地无以复加，今年小女儿恰恰考上了陈主任任教的成功大学，为的是一家四口，不用分隔三地。为着陈主任的幸福，大家鼓起掌来，而我的眼角湿润了，父爱如山，厚重但不轻易表达，陈主任说他也有严厉的一面，

我想大抵，做一个严父严师是很辛苦的，而他的慈爱和感动，其实都藏在柔软的心底，不经意间，被我们勾起，才流露出来，而这份爱，也打开了我对父亲的思念。晚上回到酒店，我给父亲打了电话，还没开口，父亲便知是我，告诉我注意安全，台北也许将有台风登陆，原来父亲一直默默搜寻着关于台湾的一切信息，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这么多年父女之间的误会跟纠结，都没有那么重要了，因为我看到了父亲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那里，有我。

阿飘没有入台证---导游黄先生

初见黄导，感觉他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因为他头发花白，还神采奕奕滔滔不绝，我讶异于大陆的导游都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而在台湾，这么资深的叔叔怎么还要这么辛苦。黄导很敬业，舟车劳顿，我们在大巴上常常昏昏欲睡，好心劝他也坐下休息，可是他看到车上仍有不睡觉的同学，便依旧卖力讲解。黄导也很潮，他懂得小年轻的网络语言“orz＂和“三道黑线＂，常常感慨：“你们这些大陆学生，口条怎么这么清楚啊＂（讲话逻辑清晰，口才好）。黄导很爱讲笑话，跟同学们开玩笑斗嘴，有天讲鬼故事（台湾把“鬼＂叫做阿飘），开玩笑说谁不乖怕不怕阿飘会跟你回大陆，车上的搞怪小才女谢沈静马上回答：“阿飘没有入台证！＂整车人都笑了起来。黄导是制造快乐的人，而他本身，却没有那么多的快乐，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六十年代生人，比我们的父亲要年轻很多，可是看起来却很沧桑，他自我解嘲地说家里有三个小孩要养，很辛苦，，所以他最需要的是“四个小孩＂（台币一千元上印着四个小孩），其中小儿子每天不是发奋图强，而是“挖粪涂墙＂，是的，他的小儿子是智障儿童，他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调侃着，可是我们却谁也笑不出来。黄导，祝福你，早日赚很多很多的“四个小孩＂，你说你最想去的地方是云南和西藏的交界，希望你在那里找到属你的桃花源。爱山爱水爱家园----张晓风 林生祥 罗思容 钟舜文等等……

作家也做“小摊贩＂---环保英雄张晓风

张晓风女士是我十分喜爱的一位散文家，喜欢她的文字和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细腻柔情，然而见到她以后，才知此前的认识太片面。在林语堂故居有不为斋，张晓风女士为我们做“牧子文人林语堂＂专题演讲，演讲开始前，我留意到桌上摆着一些书籍和其他物品，这是张女士为了保护二○二兵工厂绿地生态，疾呼“保留都市肺叶＂，四处奔走筹款，义卖所得经费，将会用于支付赎回湿地的违约金，谁说文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谁说女子不如男？七十高龄的张晓风，用她的博爱和坚强，艰难地在维护生态的道路上前进着。

山歌唱出我的情---客家歌手林生祥、罗思容

行前的学员手册上，十月十四日晚上的安排写着“｀山歌•文学•钟理和＇音乐晚会＂，地址：成功大学光复校区凤凰树剧场。喜欢音乐的我，窃以为运气这样好，恰恰赶上了成功大学的校园晚会，谁料想，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台湾著名客家音乐人林生祥先生和罗思容女士的专场演出，观众只有我们四十人。林生祥的音乐倾向于描写客家农村生活的情与景，他唱父爱，唱兄妹手足情，唱普通村民默默种树保护生态，唱美浓人民反抗建水库保护家园……听惯了无病呻吟、你侬我侬的情歌，听腻了淡而无味、充斥大街小巷的网络歌曲，林生祥的客家山歌，让我们回归质朴，直面灵魂。罗思容踏入音乐界的时间不长，她本是诗人、画家，八年前，她为父亲—诗人罗浪整理诗文集时，感受到客家人文山川的美好触动，自此，唤醒了沉睡的另一个自己，投入了歌诗的创作。她的山歌悠扬绵长，加上独有的清澈透亮的嗓音

和温婉知性的气质，令人沉醉其中。中场休息的时候，她与同学们交谈合影，我有感而发说：“不求美丽，只求在您的年纪能像您一样优雅＂，她微微一笑：“我不怕老，美在内心的修为，呵呵，我有一首歌叫做《我不过四五十岁定定》＂。

凝聚烟田瞬间于永恒—美浓女儿钟舜文

美浓是台湾南部高雄县下属的一个小小的客家乡镇，是台湾客家文化保存最完整的地方，被称为“客家原乡＂，同时也是台湾各乡镇出产博士最多的地方。台湾著名乡土文学作家钟理和就是美浓人，我们此行的初衷是参观钟理和纪念馆，不曾想，还收获了许多除文学之外的感触。抵达美浓，当地全程陪同导览的是高雄县导览协会沈佩璇理事，沈女士穿一套极具特色的蓝布客家服装，带领我们前往钟理和纪念馆的路上，讲起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轰动一时的事件--美浓人反对建号称亚洲第一高坝的美浓水库，最终，美浓人成功保住了家园，我们今日才得以欣赏这秀丽山川美景、浓郁客家风情。

在钟理和纪念馆，钟理和先生的两位孙女为我们讲解祖父的生平，主要是身为文学博士的姐姐在讲，而妹妹钟舜文静静站在一边，时而颔首致意。活动结束后，我看见同学手里拿着印有钟舜文作品的精美明信片，才知钟舜文也是一位画家、摄影家，她的“那年，烟田里＂摄影展作品，以纪录2007 到2008 年末烟叶采收情景及刻划烟农脸谱为主题，透过艺术作品展览，深情纪录绿色烟叶田间穿梭的劳动身影。当年美浓人种植烟叶对美浓文化生态影响很大，早期乡父老借此

经济收入，才得供给子弟接受良好的教育，美浓博士在台湾各领域表现杰出，烟草功不可没。如今，随着禁烟的声浪的高涨，与美浓父老生命休戚相关的烟叶即将没落消失，舜文感同烟农的心情，特别将他们的心声及劳动细节，透过摄影和胶彩作完整系统的呈现，希望将美浓的特色和大家一起分享。参观美浓客家文物馆的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行将离开时，雨及时停了，同学们惊喜地叫着：“彩虹！彩虹！＂旋即又有人惊呼：“有两条呢！＂仰望天空，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双层彩虹，好像两个弯弯的笑眼，台湾人爱山爱水爱家园的精神，值得这样好的祥瑞景观。Gofi 你好呀---过境工作人员抵达金门入台，制服上绣着移民署的大叔检查我证件的时候跟我闲聊，

“哦，文学交流呀，你读什么专业哒？＂

“中国现代当代文学＂

“哦，当代文学，啊你有没有经常看沃尔特迪斯尼的卡通片呐＂

“啊？＂

“里面有只大黄狗叫做gofi。嘿嘿嘿你们的名字好像呀＂

“呃……。好吧……＂☉﹏☉b 汗

即将离开金门的时候交验证件，恰恰好竟然遇到的是同一位大叔：

“gofi 呀，你回来啦？＂

“呃……。您是？＂

“我前几天刚刚开过你玩笑呀哈哈哈哈＂

“呃，真巧啊……＂哈哈哈哈

没有界域的友爱—彰化安娜阿姨

在彰化八卦山顶，一个晚饭后散步的阿姨看见我们热热闹闹一个团队在参观，便过来跟我聊天，闲谈中，讲起中午刚刚参观了美浓客家文物馆，喜欢色彩艳丽的客家花布，阿姨变魔术般拿起一个布袋子说：“是不是这种的？＂我惊喜之余问在哪买的，阿姨却三下五除二将袋子里的东西统统掏出来拿在手里，将袋子直往我怀里推，送你啦送你啦……团队在催促离开，只好却之不恭千恩万谢地收下，留下了名片。回到学校，打开邮箱竟又收到了阿姨的邮件：

“菲姑娘妳好：

不晓得妳平安回家了没？我是妳在台湾彰化碰到的那位阿姨，我送给你的小布包洗干净了没？欢迎你再來玩！台湾正遭逢台风侵袭，听說宜蘭县很严重，山崩有兩百多人受困山中，情况不明，其中有大陸來的游客，希望不是你们这群孩子，上帝祝福你们！

安娜阿姨.”还有很多很多不知道姓名的好人好事，比如在台南捡到队友相机的大叔，陈益源老师家乡为我们准备水果的阿公阿嬷，台北机场排成长队为我们遮雨的机场工作人员，腿脚不便仍不辞辛劳的台北故宫六十高龄的讲解员阿嬷，鹿港小镇德高望重的詹老先生，排很久的队为我们买来老字号庙口冬瓜茶的台北大学的女生……谢谢你们，谢谢，因为你们，台湾如此让人留恋和动情…